两个裁缝
两个裁缝
秋收秋种过后,农事不多,闲暇之余妈妈想起全家人也该要添置些新衣新裤,于是在隔夜头便喊好了裁缝师傅。
次日, 鸡还未打鸣,敬业不凡的裁缝师傅早早挑着一担家伙物什来了,在我家屋檐下歇下担头,等着我家开门。
记得我和姐姐被母亲从暖和的被窝里一个个拉出来量衣服,我就揉着睡眼一脸不高兴,怎么要这么早!妈妈笑笑说:"没听说早瓦匠晚木匠裁缝师傅等天亮,裁缝师傅做衣服准备时间长,要量还要画,可不能耽误了你们上学时间呀。"衣不如新,有新衣服穿当然好,我尽量抬头挺胸站直了,把手臂伸开让师傅用布尺量,师傅边量边记,不时跟我妈说孩子的衣服尺寸要放宽点,他们像竹园里的笋透着快着呢,一年一个样,做好的衣服顶好能穿上个几年。那时候生活条件有限,做件新衣服不容易,妈妈是以为意点点头裁缝师傅说的没错。这个四方脸,小眼睛,嘴角带着笑容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裁缝师傅可真是能说会道,从进门来话匣子就没有停过,量好尺寸,居然还捏了捏我的脸,说我白白净净,憨憨可爱,他小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今后做他的女婿倒蛮好。我莫名其妙,大人们却哄堂大笑。裁缝师傅的老婆话语不多,在一旁默默地铺案板画图样,麻利地给缝纫机穿针引线。这时我妈从五斗橱里拿出早已买好的布匹来——的确良,总归是那几种颜色,不是青的,灰的就是黑的,单调极了。
裁缝师傅做一天一块二毛钱,主家留吃一顿中午饭。这一天家里有匠人来,中午吃的必定是好的,一碗肉一碗鱼总是有的。对于我来说馋涎欲滴,一上午心神早已经游神于家里的肉和鱼了。及至中午放学铃声一响走出校门,便是奔跑着回家。刚跑到家门口气喘吁吁还没进家门,妈妈便拦住我,似怒非怒地责问我在学校里是不是欺负女同学了。我一头雾水,无缘无故的没有呀。妈妈呵呵一笑用手指了指裁缝师傅身边,你同学都到家里来了。我走进家去,果真是同学,正趴在案板边看着她妈妈裁布。没想到是裁缝师傅的女儿,她放学了来的倒比我还快,昨天值日排桌子不小心桌腿碰到了她,我都忘了她还记得,小题大做,用得着大惊小怪的来告诉吗?我心想她定是想来我家吃饭,顺便说我欺负她,这样在我家吃饭可应该的了。哼!我没理她,朝她瞥瞥了眼,女同学居然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抿着嘴狡黠的对我一笑,不知怎的那一刻我觉得我脸红了。这一顿中午饭我吃的拘束不已,尴尬不已。
裁缝师傅在我家做了两天就走了 ,走时没有和妈妈多说什么,也没有捏我的脸,我有些怅然若失。在读初中时,女同学转学了,听说和她父母回了上海……岁月流逝,记忆深处总觉得朦朦胧胧。
后来,我们家没有再请过裁缝,因为老屋的店面租给了一个刚出师的小裁缝,所以近水楼台,家里的衣服都有他来做了。小裁缝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十八九岁正是芳华少年。他和一个老皮匠合租了我家的房子,老皮匠在门口边做鞋子小裁缝在里面做衣服,小裁缝嘴甜,东家阿姨西家婶婶,大嫂大姐喊的亲切,手艺好,人也老练,因此生意红火来做衣服的人挺多。我家隔壁的大姐姐她就经常来,不做衣服也来,要一粒纽扣,借一个针箍,借了来还,来来去去,有时什么也不要就来坐坐,来了不一会她父亲找来,不说话拉着她就回去,真有点莫名其妙。管的严防的有贼偷一样反而适得其反,擦出了火花必定燃烧。
那一年夏天,憨厚的老皮匠来跟我妈说小裁缝好几天没来了,西街的金裁缝要来拉他的缝纫机。我妈立刻就去老屋,一进门,金裁缝也在,金裁缝说这个缝纫机已经卖给他了。我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了怪了,怎么一回事?隔壁大姐姐的父亲一看见我妈来了,愁眉苦脸地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嘴里喃喃自语:"逃了,逃了,管也管不住,糊涂啊糊涂!"这信纸上是大姐姐的留言,说是外面的世界很大要和小裁缝一起去闯一闯,不问归期,青春无悔。这是琼瑶小说看多了呀!为了爱情不管不顾了。我妈一下子豁然明白,小裁缝卖了缝纫机有了钱,和隔壁的女儿一起私奔了。我妈跌脚喟叹,"哎呀!我的半年房租。"大姐姐的父亲又恼又恨"我的宝贝,我的闺女,我个傻丫头!"老皮匠劝慰着,小孩子不懂事,柴米油盐的困难着呢!外面的日子过不下去了碰了壁就会回来的。
不出所料,一个月后他们穷困潦倒般回来了,大人们也没说啥,风平浪静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五块钱的房租我妈也不要了。后来,小裁缝当兵去了,隔壁大姐姐却嫁了别人。
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大街上的服装店如雨后春笋开张起来,就连对着我们学校的沿河岸边也是搭起了服装棚一家连着一家,服装五颜六色,款式新颖。我穿着妈妈为我挑选的淡白色夹克衫,拉链一拉,神气十足,心情无比欢畅。
时代在发展,服装引领潮流,裁缝如今叫服装设计师,买衣服也可以淘宝网购,裁缝就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人海烟云,生命里每一次的遇见其实都很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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