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的觉醒:纯然的观察
我们彼此在交谈时,有没有真的在聆听对方?你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和自己对谈,现在有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想告诉你一些事,但是你没时间或是无意听他说话。我们的耳朵经常是关闭的,里面并没有什么空间,所以我们从未真正倾听过对方的话语。倾听不只是用耳朵去听,同时还要听到话语中的含义、内容以及弦外之音。声音是非常重要的;有空间的存在,才会有声音,否则声音就无法存在了。只有空间之中才能产生出声音。因此,“听”的艺术就在于不只是用耳朵去听,同时还要听到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话语中都有弦外之音,要想听到它,心就必须有空间。但是在听的时候如果不断将对方的话转译成自己的偏见和好恶,那么你就不是在倾听了。
你能不能不只是倾听讲者的话语,同时还能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反应,而又不企图去修正自己的反应以顺应讲者的观念?这个过程是一种冥想:首先,讲者说了一些话,你专心聆听他的话,同时也能意识到自己在听话时心中所生起的反应;你的心对自己的反应和对方的话语都有空间去包容。这意味着你的心是全神贯注的,而不是飘到别处去了。如果你能真的“倾听”,在那份倾听之中自然会有奇迹发生。那个奇迹就是:你和讲者的话语完全相应,而同时又能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反应。这是同时在发生的事。你同时能听到讲者的话和自己心中的话,你把所有的声音都完整地听进去了,这意味着你的心有空间。你以全心全意在倾听。这种听的艺术是你无法在大学里学到的,也没有学位可拿。你只是单纯地去听各种声音——潺潺的河水,鸟儿的鸣叫,飞机掠过的声音,你的妻子或是你丈夫的话语——这是非常难做到的事,因为你们对彼此已经太熟悉了。你几乎立刻就知道她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而她也很清楚你将要说些什么,这是相处十数载之后必然发生的事;你已经把耳朵完全关上了。
你能不能在当下这一刻开始学习“听”的艺术?也就是去倾听、觉察你心中所有的反应,并留出空间包容心中的律动,同时又能听到外在的声响。这是一种整体性的觉知,一种融为一体的倾听方式。这种“听”的艺术需要的是你最高的注意力,因为当你全心全意在听的时候,听者的存在感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对真相的洞察,对事情是真是假的洞晓。如果真想弄清楚冥想的心是怎么一回事,你必须非常非常留意地倾听所有的声音,就像一条湍急的河水不断地流动着一样。
宗教修持是不是一种思维的形式;或者它应该是超越思维的?思想永远奠基于经验、知识和记忆之上,因此是非常有限的。不透过思想来探测那个超越思想之外的东西,是很难办到的事。我看见思想的活动根本是受限的,无论在技术领域或心理上都是如此。思想及其所有的活动都是受限的,所以才会有冲突产生。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你一旦理解了这一点,接着要探索的就是,什么样的工具才能探入那个不在思想领域之内的东西?这件事有可能办到吗?思想确实可以检视自己的活动、自己的局限、自己在组合事物的过程,以及在摧毁某个东西或创造出某个东西的过程。思想总怀着一些自己的困惑,但仍然能带来某种程度的秩序,不过那并非至高无上的秩序,而是一种有限的秩序。秩序与整个存在都息息相关。
也许“探测”一词并不妥当,“探查”也不正确,因为你根本无法去探查一个超越思想之外的东西。我们是否有可能在无念的状态之下进行观察,譬如去观察一棵树,聆听流水的声音而没有任何妄念的干扰,只是去观察而没有任何记忆的活动,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摆脱掉那个老旧的观察者。
你能不能不带着任何妄念或记忆来进行观察?你能不能看着你的妻子、你的女朋友或是你的丈夫,但心中不带着“妻子”这个名词以及和这个名词相关的各种记忆?请深思一下这件事的重要:你看着她、他或是一条河,就好像是初次见到一样。清晨起来你望向窗外,看见远山、河谷、树林及绿野,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名初生婴儿见到壮观无比的景象一般。这意味着不带有任何偏见、结论、成见去进行观察。如果你是半睡半醒的,一定无法进入这样的状态。但如果充分领会了个中的含义,你很容易就能进入状况。假设我怀着过往的印象、记忆和伤痛来看待我的妻子,我可能永远也看不见真正的她了。你能不能凝视着你的女友、你的妻子或是你的丈夫,就像初次见到他们似的,心里没有任何刻板印象或记忆?
若想探查无染道心的本质是什么,你必须全心全意地觉知。这意味着你完全不能倚赖宗师、教会、自己的观点或是过往的传统——也就是要逍遥自在地进行观察。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观察,你的脑子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一向都是怀着记忆和刻板印象在看待我的妻子、孩子、丈夫、女儿、天上的云、河水和树林。这就是我的局限。现在你来到我面前,你告诉我要默然无语地凝视着所有的众生,心里不要怀着任何既定印象或记忆。而我的回答是:我办不到。我立刻做了这样的回应。这意味着我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你的话。请留意一下,如果你立刻回答说我办不到,那么就意味着你在抗拒。因为把自己交给了某位宗师或是某种形式的宗教教条,所以我不敢全盘放下。我必须留意自己的这种心理上的抗拒反应,同时还要注意听你所说的话——若想真的进行观察,心中的妄念必须放下——这两者我都得注意观察。
因此,请仔细觉察下面这些活动——心理上的抗拒以及倾听活动,想要倾听又明知抗拒一定会令自己无法专心听讲——而不要抽离出来。不要说:“我必须弄清楚。”只要看着就够了,因为这样你才能全神贯注。
纯然的全观是没有自我活动的。妄念即是自我的活动。妄念、记忆、累积下来的创伤、恐惧、焦虑、痛苦、哀伤,这些都是人类的烦恼,亦即我们的意识或自我。但只要一去观察它们,它们就不见了。在观察的时候并没有一个“我”存在着。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进行这样的观察,完美的秩序就会出现。里面是没有冲突的。冲突便是失序,但是在这份失序的冲突之中,仍然存有一种奇特而受限的秩序。
接下来我们可以探讨冥想到底是什么——我指的并不是“如何”冥想。当你一开口问“如何”的时候,你就是在期待有人会告诉你答案。但如果你不去问“如何”,而是去问冥想是“什么”,那么你就必须运用自己的经验和能力去探索;你的能力虽然有限,但毕竟是在靠自己思考。冥想便是深思静虑,奉献专注,这里指的并不是对“物”的专注,而是具备一种奉献的精神。我希望你现在能为自己而不是为别人去弄清楚冥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没有人能教你冥想,不论那个人的胡子有多长,身上的袍子有多奇特。你必须为自己去发现这件事而不能倚赖任何人。
你必须非常仔细地去理解“冥想”一词的真谛,也就是去了解“度量”的活动。“度量”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古希腊至今,整个技术领域都是奠基于度量之上的。你不可能不用度量来造桥或建立百层高的摩天大楼,然而我们同时也在内心里进行着度量的活动:“我曾经如何,我将要如何。”“我是这样的,我曾经怎么样,我必须怎么样。”这些不但是度量,也是一种比较的活动。度量就是比较:你高,我矮;我皮肤白,而你的皮肤黑。我们必须去深入理解度量的含义,譬如“更好”或“更多”,而永远不在内心里进行这样的活动。我们在交流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在衡量或比较?
脑子一旦解脱了度量的活动之后,一向习于衡量比较的脑细胞,会清醒地意识到度量原来是对心理健康有害的。如此一来脑细胞就产生了突变。你的脑子一向习于朝某个特定的方向思考,而你也认为这是唯一能找到答案的方式。但是你找到的答案,很显然是你的思想虚构出来的,现在某人来到你面前告诉你说,那个答案是没办法带给你什么帮助的,你心生抗拒,于是说道:“不,你错了,所有的传统,所有伟大的作家、圣人都会说你错了。”这意味着你并没有在探查自己的真相,你只是在引用别人的话语,也就是在抗拒。因此那人说道:“不要抗拒,请听我说,我的意思是请觉察你自己心中的思想或反应,以及我对你说的话。”这两方面都得觉察,换句话说,你的心中必须有空间。
因此,你必须弄清楚自己是否能活在没有度量的日子里——不是偶尔去打个坐就算了。“冥想”具有非常深刻的含义,理解或洞晓它的含义,意味着你已经止息了心理上的度量活动。你有没有在做这件事?
冥想接下来的工作又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理解了全观和彻底倾听的真谛;在彻底倾听之下,一定会觉察到心中的念头。我们现在要问的是,到底有没有一个神圣的东西存在?我们并不是在探讨有或没有。我们要问的是,有没有一个东西是思想无法染指的?这并不意味我要达到某个超越思想的境界,而是到底有没有超越思想的境界存在?那不是在物质范畴之内的?但思想却是一种物质的活动,因此由思想组合成的东西,一定是受限和不完整的。那么有没有一个东西是完全超出思想之外的?我们现在是在共同探索这个问题。我们并不是在讨论有或没有的问题。我们是在探讨、留意以及倾听——这意味着思想活动是完全静止的——除了肉体必要的活动之外。我必须从此处到彼处去;我必须写封信;我必须开车;我必须吃东西;我必须煮饭;我必须洗碗盘。这些时刻我必须用到思想,虽然思想非常有限,而且总是一成不变。但是在内心里,也就是在心理上,思维的活动必须停止,否则进一步的活动是无法产生的,这是很明显的事。若想观察到那个在思想之外的东西,思维活动就必须停止。但你如果问道:“止息念头的方法是什么?是专注禅定,还是控制念头?”那就是一种很不成熟的态度了,因为想控制念头的又是谁呢?
若想探究,获得进一步的洞见,或者想观察是否有一种非思维所能组合成的东西,那么思维活动就必须完全止息。凭着这股必须去发现真相是什么的能量,便可以让念头止息下来。为了进一步地观察到真相,念头自然止息了下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要把它复杂化。如果想游泳,我必须学游泳。这时我想要学游泳的意图,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游泳的恐惧。
这是一项很重要的观察,因为思想虽然有限,毕竟还拥有自己的一点空间和秩序。有限的思维活动一旦静止下来,不只脑子里有了空间,心中的空间也会出现。这里指的并不是自我扩张的空间,而是无限量的空间。思想的本质是受限的,因此无论它怎么造作,永远是有限的。思想一旦觉知到自己的局限,并认清世界的动乱就是因自己的局限而制造出来的,那么凭着这份觉察,就能发现崭新的东西。这时真正的空寂便出现了。
换句话说,冥想就是在心理上了解和止息一切度量的活动。亦即停止所有“变成”的活动,并认清思想永远是受限的。它虽然渴望无限,然而它毕竟是从局限之中生起的活动。如此一来思想就安静下来了。喋喋不休、混乱不清的脑子静止了下来。因为它已经看见自己的真相,所以无须修炼,便自然安静了下来。这个真相、这项事实即是超越时间的一种东西。
思想止息了下来,这时脑子开始出现彻底寂静的感觉。现在所有的思维活动都停止了。它虽然停止了,但仍然可以在物质世界中运作——如果有必要的话。现在假设它是安静的,它是空寂的。因为空寂之中没有任何活动,所以是无边无界的。但自我的空间一向非常狭小。自我感一不存在,亦即思维活动静止时,脑子里就会出现巨大无边的空寂,因为它已经摆脱了自己的局限。
只有空寂是不受时间或思想染指的,“或许”它就是最神圣的一种东西了。你不能为它定名,因为它也许是无法被形容的。它一旦出现,心中自然会生起智慧、慈悲和爱。如此一来,生命就不再四分五裂了,因为空寂本是统合一致、生气蓬勃的能量活动。
生死是同等重要的两个面向。其实生就是死。止息所有的烦恼、痛苦和焦虑,便是一种死亡,犹如两条河并成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从我们一开始谈话到现在,这所有的内容都是冥想涉及的范畴。我们已经十分深入地探索了人性的本质,但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你带来突变,除了你自己之外。
上一篇:灵性的觉醒:追寻的终点
下一篇:灵性的觉醒:他人无法带给你光明